《紅樓夢》 金陵十二釵命數
曾炳均 2023.03.23
曹雪芹在第五回借警幻仙姑之口預批金陵十二釵的命數，只可惜曹雪芹無法在有生之年完成所有人的故事。
紅樓夢是曹雪芹嘔心瀝血的遊戲文章 (serious fun)
曹雪芹在故事中埋藏了很多隱喻、伏筆，讓讀者及考證人士從中發掘無窮樂趣 (treasure hunt)。
只可惜曹雪芹無法在有生之年完成全書，後四十回不論是後人續寫或根據曹雪芹未完成的手稿整編，都並未完滿，譬如元春、史湘雲、妙玉、王熙鳳、李紈的命運都沒有吻合第五回的畫、判或曲詞。
紅樓夢金陵十二釵畫、判及曲詞（第五回）
林黛玉
- 【畫】兩株枯木，木上懸著一圍玉帶；地下又有一堆雪，雪中一股金簪。
- 【判】可歎停機德，堪憐詠絮才！玉帶林中掛，金簪雪裡埋
- 【曲】枉凝眉
一個是閬苑仙葩，一個是美玉無瑕。若說沒奇緣，今生偏又遇著他；若說有奇緣，如何心事終虛化？一個枉自嗟呀，一個空勞牽掛。一個是水中月，一個是鏡中花。想眼中能有多少淚珠兒，怎禁得秋流到冬盡，春流到夏？
- 【解讀】
本為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的一棵絳珠仙草，獲赤霞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，始得久延歲月。後來既受天地精華，復得甘露滋養，遂脫了草木之胎，幻化人形，僅僅修成女體，終日游於『離恨天』外，饑餐『秘情果』，渴飲『灌愁水』。為報神瑛侍者灌溉之德，下世為人，還他一生眼淚。
- 【討論】
《紅樓夢》正冊只有十一幅畫及判詞，有什麼意思？
究竟上畫、判寫林黛玉抑或薛寶釵？抑或寫兩人命運相連？
「兩株枯木」是「林」，「玉帶林」倒讀與林黛玉諧音。
「雪」「薛」音似，一堆雪埋了一股金簪，似寫薛寶釵。
薛寶釵的「寶」與林黛玉的「玉」合成賈寶玉的「寶玉」。
秦可卿乳名兼美字可卿，兼黛玉、寶釵之美，警幻仙姑使之教寶玉初試雲雨情。
莫非曹雪芹寫的是薛、林、秦三人共同完成了頑石的孽債？
薛寶釵
- 【畫】兩株枯木，木上懸著一圍玉帶；地下又有一堆雪，雪中一股金簪。
- 【判】可歎停機德，堪憐詠絮才！玉帶林中掛，金簪雪裡埋。
- 【曲】終身誤
都道是金玉良緣，俺只念木石前盟。空對著山中高士晶瑩雪，終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。歎人間，美中不足今方信：縱然是齊眉舉案，到底意難平！
- 【解讀】
品格端方，容貌豐美，行為豁達，隨分從時，深得人心。寶玉帶玉，寶釵帶有金項圈，故謂「金玉良緣」。可惜縱與寶玉成婚，得不到寶玉珍愛。
賈元春
- 【畫】一張弓，弓上掛著一個香櫞。
- 【判】二十年來辨是非，榴花開處照宮闈。三春爭及初春景？虎兔相逢大夢歸。
- 【曲】恨無常
喜榮華正好，恨無常又到。眼睜睜，把萬事全拋。蕩悠悠，芳魂銷耗。望家鄉，路遠山高，故向爹娘夢裡相尋告：兒命已入黃泉，天倫呵，須要退步抽身早！
- 【解讀】
元春是賈政與王夫人的女兒，寶玉的胞姐，早已應選入宮。
皇妃元春省親，大觀園天上人間皆景備，元妃見父親賈政時卻哭道：「田舍之家，雖齏鹽布帛，終能聚天倫之樂，今雖富貴已極，骨肉各方，然終無意趣。」
- 【元春燈謎】：「能使妖魔膽盡摧，身如束帛氣如雷。一聲震得人方恐，回首相看已化灰。」
謎底是爆竹，亦是暗示元春此生。元春貴為賢德妃，煊赫非常。然而爆竹絢爛僅是一瞬間，元春的榮華與生命恐怕也持續不了多久。
- 【疑點】自聖眷隆重後，元春身體發福，未免舉動費力，後勾起舊病，甚屬利害。最後小太監傳諭：「賈娘娘薨逝。」此病死結局與判詞「虎兔相逢大夢歸」及曲詞「虎兔相逢大夢歸」不大吻合，引起後世多方臆測。
- 【討論】
一說四姐妹「元迎探惜」諧音「原應嘆息」。
賈迎春
- 【畫】一惡狼追撲一美女，有欲啖之意。其下書云：
- 【判】子係中山狼，得志便猖狂。金閨花柳質，一載赴黃粱！
- 【曲】喜冤家
中山狼，無情獸，全不念當日根由，一味的驕奢淫蕩貪歡媾。覷著那侯門豔質同蒲柳，作踐的公府千金似下流。歎芳魂豔魄，一載蕩悠悠！
- 【解讀】
賈迎春是榮國府大老爺贾赦的庶女，賈璉（王熙鳳夫）的異母妹妹，賈寶玉的堂姐。性格懦弱，最終被父親許嫁紈絝子弟孫紹祖（判詞「中山狼」），被百般羞辱和折磨，一年後便赴黃梁。
- 【迎春燈謎：「天運人功理不窮，有功無運也難逢。因何鎮日紛紛亂，只為陰陽數不通。」
謎底是算盤。無運、難逢、紛紛亂、數不通，皆為不祥之兆。果然，賈赦本想給迎春結門好親事，可惜偏偏選了孫紹祖，迎春婚後才一年便死在孫紹祖棍棒之下。
賈探春
- 【畫】兩個人放風箏，一片大海，一隻大船，船中有一女子，掩面泣涕之狀。畫後也有四句，寫著道：
- 【判】才自精明志自高，生於末世運偏消。清明涕送江邊望，千里東風一夢遙。
- 【曲】分骨肉
一帆風雨路三千，把骨肉家園齊來拋閃。恐哭損殘年，告爹娘，休把兒懸念：自古窮通皆有定，離合豈無緣？從今分兩地，各自保平安。奴去也，莫牽連！
- 【解讀】
賈探春是榮國府二房賈政與妾趙姨娘之女，賈寶玉的庶出妹妹，賈環的同母姐姐。她才智高超，性格直率強悍，精通書法，文才亦高。做事精明能幹，有經世致用之才。最後遠嫁至海疆的官家中，因此躲過抄家一劫。
賈惜春
- 【畫】一所古廟，裡面有一美人在內看經獨坐。其判云：
- 【判】勘破三春景不長，緇衣頓改昔年粧。可憐繡戶侯門女，獨臥青燈古佛旁！
- 【曲】虛花悟
將那三春看破，桃紅柳綠待如何？把這韶華打滅，覓那清淡天和。說什麼天上夭桃盛，雲中杏蕊多？到頭來，誰見把秋捱過？則看那白楊村裡人嗚咽，青楓林下鬼吟哦，更兼著連天衰草遮墳墓。這的是昨貧今富人勞碌，春榮秋謝花折磨。似這般生關死劫誰能躲？聞說道西方寶樹喚婆娑，上結著長生果。
- 【解讀】
惜春是寧國府賈敬的幼女、賈珍的胞妹，性格孤僻冷然，自小經常與小尼姑智能兒交往，還戲言若是她剃了頭做姑子去﹙第七回﹚。抄家後在家修行，「獨臥青燈古佛旁」。
史湘雲
- 【畫】幾縷飛雲，一灣逝水。其詞曰：
- 【判】富貴又何為？襁褓之間父母違。展眼弔斜暉，湘江水逝楚雲飛。
- 【曲】樂中悲
襁褓中，父母歎雙亡。縱居那綺羅叢，誰知嬌養？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，從未將兒女私情，略縈心上，好一似霽月光風耀玉堂。廝配得才貌仙郎，博得個地久天長，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。終久是雲散高唐，水涸湘江：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，何必枉悲傷？
- 【解讀】
史湘雲出身金陵四大家族之一的史家，是賈母（史太君）的姪孫女，身型蜂腰猿臂、鶴勢螂形，容態十分秀麗，性格爽朗率真，詩思敏銳超逸。
- 【疑點】小說對史湘雲去向交待不詳，沒有闡釋判詞中「展眼吊斜暉，湘江水逝楚雲飛」和曲詞中「終久是雲散高唐，水涸湘江。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，何必枉悲傷！」的結局。
妙玉
- 【畫】一塊美玉，落在泥污之中。其斷語云：
- 【判】欲潔何曾潔？云空未必空。可憐金玉質，終陷淖泥中！
- 【曲】世難容
氣質美如蘭，才華馥比仙，天生成孤癖人皆罕。你道是啖肉食腥膻，視綺羅俗厭；卻不知太高人愈妒，過潔世同嫌。可歎這青燈古殿人將老，孤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！到頭來，依舊是風塵骯髒違心願，好一似無瑕白玉遭泥陷。又何須王孫公子歎無緣？
- 【解讀】
妙玉是大觀園櫳翠庵一個帶髮修行的尼姑，原本是仕宦人家的小姐，極端美麗、博學、聰穎，但也孤傲、清高、不合群，因為家道敗落，不為世俗所容，假修行之名，投奔賈府。
- 【疑點】在賈府敗落後，不知妙玉如何「無瑕白玉遭泥陷」。
王熙鳳
- 【畫】一片冰山，山上有一只雌鳳。其判云：
- 【判】凡鳥偏從末世來，都知愛慕此生才。一從二令三人木，哭向金陵事更哀！
- 【曲】聰明累
機關算盡太聰明，反算了卿卿性命！生前心已碎，死後性空靈。家富人寧，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。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，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。忽喇喇，似大廈傾，昏慘慘，似燈將盡。呀！一場歡喜忽悲辛，歎人世，終難定！
- 【解讀】
王熙鳳是賈璉正妻，亦即寶玉的堂嫂，她也是寶玉母親王夫人的姪女，即同時是寶玉的表姐。生女巧姐。「打扮與眾姊妹不同，彩繡輝煌，恍若神仙妃子 … 一雙丹鳳三角眼，兩彎柳葉吊梢眉；身量苗條，體態風騷；粉面含春威不露，丹唇未啟笑先聞」。王熙鳳以聰明漂亮，精明幹練聞名，亦以陰險狠毒，心狠手辣而著稱，折在她手裏的就有好幾條人命。雖然她不曾苛扣銀兩，但有時會拿公款去放高利貸賺取私利。
- 【疑點】最後王熙鳳因病而亡於榮府， 這與判詞不符：「一從二令三人木」，指的是其夫賈璉一開始對她敬從，後來對她指使命令，最後被休掉的結局。也不符曲詞「機關算盡太聰明，反算了卿卿性命！」
賈巧姐
- 【畫】一座荒村野店，有一美人在那裡紡績。其判曰：
- 【判】勢敗休云貴，家亡莫論親。偶因濟劉氏，巧得遇恩人。
- 【曲】留餘慶
留餘慶，留餘慶，忽遇恩人。幸娘親，幸娘親，積得陰功。勸人生：濟困扶窮，休似俺那愛銀錢忘骨肉的狠舅奸兄！正是乘除加減，上有蒼穹。
- 【解讀】
賈巧姐是《紅樓夢》中的人物，金陵十二釵之一，是王熙鳳與賈璉之女。賈家破敗後，巧姐差點被賣給藩王作妾，不過劉姥姥為報王熙鳳當年救濟之恩，安排巧姐下嫁一位鄉村財主之子。 故謂「幸娘親，幸娘親，積得陰功。」
李紈
- 【畫】一盆茂蘭。旁有一位鳳冠霞帔的美人。也有判云：
- 【判】桃李春風結子完，到頭誰似一盆蘭？如冰水好空相妒，枉與他人作笑談。
- 【曲】晚韶華
鏡裡恩情，更那堪夢裡功名！那美韶華去之何迅？再休提繡帳鴛衾，只這戴珠冠，披鳳襖，也抵不了無常性命！雖說是人生莫受老來貧，也須要陰騭積兒孫。氣昂昂頭戴簪纓，光燦燦胸懸金印，威赫赫爵祿高登，昏慘慘黃泉路近。問古來將相可還存？也只是虛名兒與後人欽敬。
- 【解讀】
李紈是賈寶玉早夭長兄賈珠的妻子，賈家的大奶奶，寡婦李紈一心只培養賈珠的遺腹子賈蘭，對家族事務不聞不問。
- 【疑點】最後賈蘭科舉中第，李紈也享受餘生，沒有寫「昏慘慘黃泉路近」。
秦可卿
- 【畫】一座高樓，上有一美人懸梁自盡。其判云：
- 【判】情天情海幻情身，情既相逢必主淫。漫言不肖皆榮出，造釁開端實在寧。
- 【曲】好事終
畫梁春盡落香塵。擅風情，秉月貌，便是敗家的根本。箕裘頹墮皆從敬，家事消亡首罪寧，宿孽總因情！
- 【解讀】
秦可卿與「情可輕」諧音，秦可卿是寧國府賈珍兒子賈蓉的夫人，弟弟秦鐘與寶玉關係密切。賈母說秦可卿「生的裊娜纖巧，行事溫柔和平」。為她看病的名醫張友士稱她「心性高強、聰明不過 … 聰明忒過 … 則思慮太過」。第十回起，提到秦可卿身體不適，兩個月不來月經，不思飲食，眩暈乏力，服藥後仍無起色。一說秦可卿與公公的姦情暴露，秦可卿最後自縊，故謂「命喪天香樓」。
- 【看點】
秦可卿乳名兼美字可卿，兼黛玉、寶釵之美。
在太虛幻境 … 警幻便命撤去殘席，送寶玉至一香閨繡閣中。
其間鋪陳之盛乃素所未見之物。更可駭者，早有一位仙姬在內，其鮮豔嫵媚，大似寶釵，嬝娜風流，又如黛玉。
… 警幻道：將吾妹一人，乳名兼美，表字可卿者，許配與汝。今夕良時，即可成姻。
《紅樓夢》【曲】飛鳥各投林
- 【曲】為官的，家業凋零；富貴的，金銀散盡；有恩的，死裡逃生；無情的，分明報應；欠命的，命已還；欠淚的，淚已盡：冤冤相報實非輕，分離聚合皆前定。欲知命短問前生，老來富貴也真徼倖。看破的，遁入空門；痴迷的，枉送了性命：好一似食盡鳥投林，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！
- 【研究】
為官的，家業凋零 (賈家)；
富貴的，金銀散盡 (賈家?賈元春?)；
有恩的，死裡逃生 (賈巧姐)；
無情的，分明報應 (王熙鳳)；
欠命的，命已還 (史湘雲?)；
欠淚的，淚已盡 (林黛玉)：
冤冤相報實非輕 (??)，
分離聚合皆前定 (薛寶釵?賈探春?)。
欲知命短問前生 (賈迎春?)，
老來富貴也真徼倖 (李紈)。
看破的，遁入空門 (妙玉，賈惜春)；
痴迷的，枉送了性命 (秦可卿)：
好一似食盡鳥投林，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(賈家)！
由於全書未成，有些人物故事未有交待，所以有些曲詞所指無法辨認。
[完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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